自溪边一别，秦越似乎放弃了死缠烂打，顾明姝便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工作中去。
军中急报抵京的翌日，援军与大部分医官，已随大部分粮草药材先一步往前线去，片刻未拖。
但光有药材无药方，却也没用。
顾明姝这个打着“研制疫病药方”旗号，才捞到离京赴边机会的人，自然责无旁贷。
只是她除了要钻研对付疫病的药方，还要琢磨如何收服自己体内的蛊王，忙得恨不能一个时辰掰成两个花。
至于精进武艺这等始终都在坚持的事，也几乎成了她看书之余的消遣，偶尔下车放风时才会慢悠悠地打一套拳。
一直贴身伺候她的春华，看了也不由得心疼。
这日，春华忍不住劝道：“主子，那疫病在北地其实并非不治之症，是有现成药方的，只不过其中的药引‘月华草’只有犬戎境内的雪山上才有。您何不取个巧，直接找替代月华草的东西呢？”
春华想，只找一味可替代的药，总好过出一个全新的方子，一样样重新配药。
顾明姝道：“你不懂，月华草生于极寒之地，药性猛烈，所以其它辅材或中和它的寒毒，或引动它的药性。大昭境内并无那样的极寒环境，也不会有和它相通的替代品。一旦药引变了，辅材自然也要变。”
春华叹息：“那您别每天打拳练武了，有那时间不如多睡会儿。旅途奔波，您却天天睡两个时辰不到，铁打的也撑不住啊。”
“正因为撑不住，才更应该舒活筋骨，强身健体。”顾明姝笃定道。
“可是……”
“好了，你再说下去，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暖风易容的。”顾明姝轻笑着打断她，“我好像闻到饭香了，你去给我要碗粥来。就上次那种带着肉沫和野菜的。又香又提神！”
比起废寝忘食，春华自然乐意她多吃点。
然而，这次她兴匆匆取了吃食回来，顾明姝却只吃两口就放下了。
“近来换厨子了吗？”顾明姝皱眉问。
春华一怔，道：“伙头军就那几位，七日一轮换，现在还不到轮换的时候。是不合主子口味吗？”
顾明姝放下碗，道：“没有，我一会儿再吃，你先下去吧。”
这碗粥的味道比之前几日的可差太多了，但如今行军途中，也容不得她矫情挑剔，她打算等实在饿的狠了再吃。
可就在这个时候，马车外就响起了一个声音——
“那些伙头军做的自然不合夫人口味。他们哪里会做甚么精细食物呢？野菜不知摘嫩叶，生肉不懂先过油。前几日夫人吃的，都是妾身做的。”
话音刚落，马车外又响起“刷刷刷”一阵拔刀声。
“阮媚娘，你来干什么？”秋实的低斥声响起。
春华神色一沉，也跳下了马车去。
外面气氛眼看剑拔弩张起来，顾明姝却撩开车帘，道：“阮侧妃大驾光临，刀剑相向却不是待客之道，放她上来吧。”
车下几个武婢，曾在海陵王府见识过阮媚娘的阴诡手段，一时间有些着急：“主子，她……”
“主子指挥不动你们了吗？”春华却出声打断了她们，“若她所言是真，她已经为主子做饭好几日了，便是有害人之心，我等也没拦住。事没办好，现在又准备打着为主子好的旗号抗命吗？”
春华对于这种疏忽，是很着恼的，所以就当场敲打了下面的人。
几个武婢顿时面红耳赤，让到了一边去。
阮媚娘娇娇一笑：“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的啦，我要是真有害夫人之心，哪里还能活到如今。春华放心吧。”
说完这句，她就妖妖娆娆地提着食盒上车了。
*
车上，顾明姝单手支头，若有所思地看着上来的阮媚娘。
阮媚娘自然得就跟彼此是多年好友一般，行云流水地打开食盒，为顾明姝一样样呈上所做菜肴。
每一样的菜肴量都很少，但非常精致，种类也很多。
摆完之后她就道：“虽然这不是妾身全部本事，但如今条件有限，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。”
“阮夫人这是什么意思？”顾明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，“莫不是以为摸到了我重口腹之欲的脾性，就能左右我了？”
“奴不敢。奴这点微末本事，也不过是想为从前做的一些事，求个道歉忏悔的机会罢了。”
阮媚娘低眉顺眼，温柔小意地为她斟酒。
顾明姝从容地享受着她的伺候，心想：不敢？她可太敢了。
前世阮媚娘说了“道歉忏悔”这话之后，发生了什么来着？
当时楚王妃见她在府中实在过得艰难，打算送她出“泥潭”，结果临行前夜，阮媚娘上门痛哭流涕地道歉忏悔，说了一堆有的没的，让她打消了离开的念头，最后给她安排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……
阮媚娘温柔体贴的伺候之余，自然还要说些有趣的小话来逗人开心，这是她在醉春楼的看家本事，男女不忌，从未失手。
然而这次，她说着说着，声音就小下去了——
因为顾明姝身上溢出的杀意，如蛇信般舔舐着她，仿佛顷刻就能将她千刀万剐在这马车里。
这种威慑，竟和秦越盛怒时给她带来的威压感不相上下！
阮媚娘心里又惊又惧，冷汗不由自主地从额角滚落下来。
这女人，偷偷经营势力就算了，武功究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的？
她忐忑不已，但还是硬着头皮问：“医女大人……可是嫌弃奴聒噪？”
顾明姝轻嗤：“楚王妃的葬礼之上你我初见后，你还曾热情地招待过我。倒不知阮夫人背地里是做了什么事，需要与我道歉忏悔？”
阮媚娘见她装蒜，就知道自己如果不拿点真材实料出来，是躲不开被赶下车的结局了。
“医女大人，您虽用幽冥鬼爪换了脸，却敷衍得连名字都不改，可见换身份并非为掩人耳目，只是为了行事便利。”
说到这里，她就直接迎上顾明姝那如有实质的审视目光，道：“而我，是来加入您的。您曾经是谁，以后要成为谁，于我而言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我可以为您在做的事业添砖加瓦。”
顾明姝周身煞气一敛，眼里终于有了几分兴味：“哦？你也懂医？可我手边眼下也不缺医助。”
阮媚娘妖妖娆娆地朝顾明姝一笑：“富甲天下的医女大人，缺的恐怕不止是能跟在身边的医助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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