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唐。
都几道,河南郡,东都洛阳城南。
大雨方过,雨雾还腾腾缭绕。远望只能勾勒出石墙瓦舍残影,走势起伏之间,街巷坊市鳞次栉比,恰如宣纸其间晕有几点淡墨,染出一片人间烟火。
街巷两边檐下,都躲有避雨的人群,他们缩在一起纷纷嚷嚷的倒是热闹。
沿着街旁茶肆直上二楼,便能在临窗小桌前寻得一青黑长衫青年。其手持茶杯,却眼望窗外,默默注视着瓦檐间的积水一滴一滴落下。
此处距离闹市不远,虽然天色犹在阴云密布之间,街巷里却依然响起了阵阵喧闹声。
如今天下虽盗贼蜂起,诸侯并立,百姓饿殍遍地,千里遍荒野。
但在朱温治下,倒还能看见些许祥和景象。
“可是萧中郎?”
身侧响起一道低微声音,令本还望着窗外出神的青年回首过来,得见来人之后,才稍显歉意的起身。
“正是萧砚……阁下是?”
“不必多问,且随在下前来。”
见眼前中年人伸手相邀,自称萧砚的青年不疑有他,只是颔首跟上。
一中一青沿着楼梯而上,却是就径直上了第三楼。梯口处还有两个高壮的守卫肃立,见萧砚有中年人带领,倒是没有什么盘查之事。
登临三楼过后,楼下的繁杂声音就霎时一静,仿若进入了另一个空间,独成一处,隔绝内外。
既如此,萧砚也只管随着中年人自走道向前,既不顾首多看,也不张口发问。
两人在楼道最里的一处房外停下,待临近了,萧砚就听到里内响起了一道猛然拍桌而起的厉喝声。
“先帝与九位皇子皆被梁贼所害,难道我等大唐旧臣如此唯唯诺诺就能有善终了?梁贼日益跋扈,你我唐臣若再无所为,只怕刀剑加身之时,就在今朝了!”
中年人稍稍止步,萧砚目不斜视,静立在他身后,仿若没有听到里内的声音。
中年人咳嗽了一声,继而再有规律的敲了敲门。房内的声音先是骤然一滞,再隔几息过后,才有人将房门拉开。
萧砚看见开门之人后,先是一愣,继而惊讶的抱拳行礼,脸上浮出恭敬神色。
“裴仆射……”
开门的老者哈哈一笑,挥手让领路中年退下,再拉着萧砚的手,直入房内。
“你们吵这般久,没有萧无咎来,又能办成什么事。”
自房门进去,入目可见的先是茶案数展,然后才是其间分列而坐的、各色衣衫的中年及上男子。
萧砚一扫而过,其间的人都多为眼熟。
分别是吏部尚书陆扆、工部尚书王溥、前太保赵崇、兵部侍郎王赞四位朝野重臣。
加上迎自己而入的左仆射裴枢,当朝清流魁首人物,可谓是差点集齐了。
现今皇帝形同傀儡木偶,掌权梁王对这些不顺他心的清流又渐为厌恶。今日这五位清流党魁在此聚集,只怕是早就落入梁王耳目的监视之中。
就是不知自己,是否也在监视名单之内……
心中虽如此细想,他面上却只有一副敬色,向四人抱拳拱手。
“萧砚见过诸位上官……”
堂下四人神色不一,除了适才在室内拍桌厉声喝斥的兵部侍郎王赞有些面色涨红外,倒都只是一副平淡模样。
王赞轻咳一声,将萧砚唤起,仔细的打量了一番。
身条倒是长得高大,相貌也称得上俊朗,就是皮肤有些黑,是武人惯有的古铜色。脸上有些风吹日晒的痕迹,看起来倒很是沉稳可靠。
但就是太年轻了些!
怕不是只有二十二三的样子。
王赞皱起眉,却并不出声,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。
余下三人虽然并不冷漠,但也没有多客气便是,点个头便是回礼了。
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,站在萧砚身侧的左仆射裴枢以手抚须,笑着给几人介绍。
“这就是老夫方才给你们念叨的监门中郎萧砚、萧无咎了。宫城出入,现下皆受他所掌涖。梁贼如今势大,萧中郎虽明面上委受其掌控,但实则也是心怀大义之人。”
裴枢话毕,萧砚又向众人抱拳行礼。
“梁贼欺君罔上,祸害朝野,欲行司马故事。我萧家数代皆受皇恩,怎能不思报国?诸位上官放心,我萧砚但有一口气在,也要和朱贼势不两立!”
他的话音一落,王赞就欢喜的猛一拍桌,继而站起身,快步近前,将萧砚扶了起来。
“好!萧小郎君年纪虽轻,但当的是血气好男儿!某就喜欢小郎君此等好汉儿,还请快坐。”
萧砚回头,在裴枢淡笑点头后,才恭敬落座。
其他三人微微侧目,自黄巢祸乱以来,国朝武夫渐为跋扈,萧砚这等年轻武人身居要位,却能够如此内敛沉稳,真是殊为不易啊。
主位的裴枢见此情形,只是平淡一笑。继而一手按着长袖,倒了一盏香茶,亲自起身要拿给萧砚。
“多谢仆射。”
萧砚有些受宠若惊,从位子上起身后快步过去,将茶杯双手接过。
裴枢抚着泛白的长须,眼睛看着室内几个老臣,长声笑道:
“无咎父亲与某是旧相识,现今虽已过世,但无咎也是某自幼看着长大的,诸位尽可安心。
当年朱温火焚长安之后,某请人在中策划,使无咎承袭了他父亲的职位,并渐渐得了朱贼的赏识,得以掌涖宫门出入。在洛阳这两年经营,不是没有成效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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