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弄不清楚他,从来都弄不清,他从来没说过钟情一事,也从未多看他一眼,在他眼中,他和茶馆其他人也没有区别,他也总是喜欢说他笨,这都不会,你还姓季,剑都拿不稳,小命难保……诸如此类,都是他自小听到大的话。婴师傅说,他越长大,就越像是从前的说书人。
季离忧那时候道,自然像他,我也算是他带大的。
他第一次知道说书人是神仙,还是很小的时候,父亲给他买的八哥病死了,他哭了很久,父亲答应给他买个一模一样的,但是季离忧知道,死了就是死了,再是一模一样,也不是他原来的那只八哥了。
他用帕子包着八哥,午后走到他面前,蹲在他面前说,“吹口气。”
季离忧一直哭着要他的八哥,“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话,我的八哥死了。”
说书人笑道,“你吹一口气。”
他不耐烦地一吹。
帕子里的八哥转眼就扑腾翅膀在屋中打转,撞得门口的灯笼乱倒。
“天啊!”小离忧问道,“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
他说,“不是我救了它,是你。”
但是没过几天,茶馆附近的一只小花猫死了,季离忧曾经喂给它剩肉。
平常的孩子并不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,但季离忧会,他知道,有失必有得,所有的事都有一个平衡点,阴晴圆缺都是常态。
他问说书人,“是你杀了那只猫?”
说书人摇头,“是你杀了它。”
“怎么会是我呢,怎么会是……”他冷静片刻,第一次明白了他的话。
他说,是你救了它,他又说,是你杀了它。
后来,季离忧便不再强求,说书人没有和他说任何生死的大道理,他只是用行动让他明白了其他孩子不能明白的道理。
包括父亲去世,他也没求说书人救救父亲。
季离忧明白,如果这一次父亲没能过了这关,那便是父亲的宿命。他强行更改,这一次同样会付出代价,如果是命,那便是以命为代价。
那年他问说书人,我可以替父亲去死吗?说书人看也没有看他,翻看架子上泛黄的书页,“你怎么可以确定是你死而不是我,也不是其他人呢?”
季离忧没有那么自私,他知道,父亲也不会让他这样做,以命换命,终究是行不通。
茶馆的人都说,他和祖父、父亲长得很像,可说书人口中,他和祖父、父亲一点儿也不像。
祖父和父亲,他们侍奉了他多少年呢?季离忧不知。
他盘旋在季家有多少个百年,季离忧也不知。
小时候,他每次来三七茶馆,父亲都要提前让人备好房间,他的房间打扫的下人不许进去,洒扫这样的事父亲也是亲力亲为,他来说书那几日,父亲会提前在客人中安插家里的护院,他要确保他的安全。
父亲身边没有任何女子,从来没有。
府中也没有,以前季府还在,家里只有父亲和他还有一些下人服侍,家里没有女主人。
母亲死后,他便没有再续房。
“祖父呢?”
“嗯?”他漫不经心。
“我问你,祖父如何?”
“季伏微?”
“我难道还有好几个祖父?”季离忧无奈道。
“不清楚。”
来来回回都是不清楚。
“闻老头,你在我们家多少年了?”
“大概,九十多年。”
季离忧哑然。
许久翻了身,背对他道,“我父亲和我祖父,和我一样?”都沉迷于你,这半句他终究没有说出。
他笑道,“和你什么一样?”
季离忧没说话。
说书人道,“季伏微只是和我做了一桩生意,我和他是朋友,却也不是交心的朋友。”
“父亲呢?”
“你父亲侍奉我很多年,也只是因为季伏微和我的约定,他和我没什么关系。”
“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。”
“没有骗人。”
“你见过我母亲吗?”
说书人点头。
“父亲为什么从来不提她?”
“那是你父亲和她的事,我如何知道?”
季离忧正要继续道,听见门外卫琅的声音。
“季兄,你怎么样了?我在楼下请了大夫,你要是醒了,就叫我一声,我让人进来为你诊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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