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斯高·阿尔达梅上校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。
倒不是因为他虚荣,事实上,对于物质享受的追求,他并不比旁人更热衷,甚至相较于很多同僚,他要更加淡泊。
或者说,他确实虚荣。
但他的虚荣与那种为了得到他者的关注而矫揉造作、互相攀比的虚荣,不在同一层次。
他所追求的,是书写历史,成为他所生长的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的集体记忆的一部分。
但“书写历史”的希冀,是否也是一种对于“他者关注”的渴求呢?
我们不得而知。
总之,正是出于这个原因,范斯高·阿尔达梅才刻意在全军团的瞩目下,以完美无缺的形象,用拗口的措辞,意气风发地给出了一道其实用一个音节就能下达的命令。
因为他很清楚“仪式”对于集体记忆建构的重要性。
“仪式”不只是给今天的人举行的,更是给后来的人准备的。
他期待着日后人们将他跃马扬鞭的这一幕,视为此次会战的标志性时刻,乃至一场伟大征程的起点。
但事实上,在他正式下令出兵的两个小时之前,他就已经把“十二军团”所配属的四个辅助骑兵中队一股脑撒出去了三个。
联省骑兵的编制较小,一个中队满员只有一百二十人,而帕拉图的中队是一百八十人。
并且各军团配属的骑兵,平日里还要承担侦察、巡逻、通信等勤务工作,训练时间较少,战力存疑。
所以阿尔达梅不指望他们能起到什么决定性作用。
他给出击的骑兵部队的命令是:搜索行省大道,探明大道周边的支路;追踪逃窜之敌,视自身能力予以阻拦。
所以,当十二军团的步兵部队第一次远离河网与港口,正式涉足高原之国的腹地时,军团总部已经陆续收到不少先出发的骑兵部队送回的报告。
很不幸,全是坏消息。
前出的骑兵在各个方向上都遭遇了阻击,胜少败多。
“不打紧,”阿尔达梅不以为意地把报告丢开,对身旁的部下们点评道,“帕拉图人的后卫骑兵素以凶狠泼辣著称,和帝国佬打仗时,就屡建奇功。咱们的骑兵敌不过他们,实属正常。缀着他们就好,反正最后还是要在银鱼渡一决胜负。”
“可惜,可惜,”一名大队长唏嘘不已,“要是我们手里也有一支顶用的骑兵该多好。抄小道,直插敌军前方,堵住他们去路,准能痛痛快快打一场歼灭战。”
周围的其他军官也深有同感。
由于帕拉图地广人稀,道路建设十分落后,所以诞生了大量平原上的咽喉要道。
一座孤零零的村庄城镇,本身地势并不险要,但是只要坐落在某条道路上,就会成为一个要命的交通瓶颈。
不像路网发达的山前地或者维内塔,主路走不通,还有大量小路可供绕行。
在帕拉图,许多地方在地图上看是平地,实际却是森林沼泽,大军根本无法通过。
这种环境,是很适合打一场歼灭战的。
但前提是,得有人能钉死敌人的退路。
而十二军团目前来看,没这个能力——至少在陆地上没这个能力。
“不急,会有的,”阿尔达梅目光如炬,“马是他们的朋友,但水是我们的情人。等到舰队从枫石城回来,琥珀河就是他们越不过的天堑。当真和叛军在野外开战,反而难收拾。让他们进银鱼渡,吃起来更方便。”
“至于骑兵,”上校似乎是冷笑了一声,“很快就会有了。”
就在这时,前方终于传回了好消息。
“报告!军团长!”逆着行军队列、策马疾驰而来的百夫长,人未至、声先到,甚至都没顾得上走通报程序,直接扯着嗓门叫嚷,“洛布雷斯中校缴获了敌军的大炮!缴获了好多门!”
总部里的其他校官,听到缴获敌军大炮的消息,不禁喜上眉梢,笑骂卡斯帕·洛布雷斯的好运气。
唯有范斯高·阿尔达梅依然不露声色,但他也少见地没有责备部下的失仪之举。
“走!”十二军团之主轻夹马腹,催动坐骑,率先出发,“过去看看!”
一众军官紧随其后。
通往银鱼渡的大路,被茂密的原始森林所裹夹,没有分岔口也没有交汇地,只有向前和向后。
所以阿尔达梅一行人也不需要部下带路,只是一直向前,很快就到了“缴获”敌军大炮的地方。
但见八九辆农用的四轮大车,凌乱地停在大路上,拉车的挽畜早已不知去向。
其中一辆大车,右前轮掉进路肩外,整个车都横了过来,把路挡的死死的。
连第四大队的辎重马车也给堵住了。
经过此处的士兵不得不先跳下路边的排水渠,绕过这一长串大车,再爬回大道,继续赶路; 或是把着车架,踩着道路边沿,小心翼翼地挪过去。
第十大队的约翰·里贝克少校翻身下马,抓着马车护栏,站到了车轮上,往车上一瞧,忍不住大笑起来。
“什么老古董!难怪被扔了,亏他们能拖这么远,”里贝克少校跳下车轮,转身调侃道,“诸位,洛布雷斯中校可是缴获了几条‘大鱼’呢。”
“这里一共七辆车,五门重炮,”之前来通报的百夫长上前说明,“最前边的那辆马车的车轴断了,堵住了路,应该就是这个原因,导致叛军把大炮丢弃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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